童 年

外祖父在地里种番薯多。收下来的番薯煮熟切成片晒干，可以当零食吃很长时间。番薯叶用来喂猪，外婆用番薯叶和米糠喂养那只大猪。干柴木烧完后的炉火还有着热力，把装了鸭子的陶罐埋进炉灰堆里，焐一个晚上。早上把陶罐拿出来，打开后里面的鸭子温热但烂熟，浓浓的香味参擦着一丝陶土与木柴的香味，好不诱人。
外祖母习惯早起。不管春夏秋冬天未亮，她就起身在厨房和房间之间来回穿梭。她和那个年代的每一个农妇一样，勤劳周转，有做不完的家事。快过年的时候，尤其忙碌。做年糕，炒瓜子，蒸米糕。所有的点心都自己来做。
临近春节的冬天早晨，外祖母格外忙碌。厨房里的火灶，干柴塞进去，火苗闪耀，松枝和灌木发出劈哩啪啦脆裂声。鸡鸭和猪发出的声音，碗盘的声音，忙碌而迅疾的脚步声……种种响声，惊动一个寻常的清晨。棉花被是有些重量，但很暖和。只有露在外面的脸庞冰凉。即使醒来也不愿意马上起身穿衣。躺在微亮的凌晨蓝光里，看着暗中火焰跳动的光亮，耳边交织这些热闹却不喧杂的声音，心里觉得非常寂静。又只觉得自己会失去这样的时刻。幼小时心里有惆怅。
春天，种在庭院的桃树、桔树开出粉红、白色的花来。粉色、白色花瓣洒落一地。夏初，栀子花一开上百朵。到了盛期，把花采下来分送给邻居，摆在房间里，别在衣服边，戴在头发上。都是那么香。喷喷香。酷暑午后，跑到溪边踩着溪水底下的鹅卵石，小鱼小虾盲目地撞到脚背上。深秋天空蓝的格外高远，空气也清冽。而冬天夜晚的大雪总是来得没声息。清晨推开窗，才惊觉天地已经白茫茫一片。
一个孩子拥有在乡村度过的童年，是幸会的际遇。无拘无束生活在天地之中，如同蓬勃生长的野草，生命里格外旺盛。高山，田野，天地之间的这份坦然自若，与人世的动荡变更没有关联。一个人对土地和大自然怀有的感情，使他与世界保持微小而超脱的距离。并因此而快乐着！
曾莉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