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年此夜

中秋假前，女儿告诉我，老师布置了一篇关于“赏月”的作文。她说，中秋节那天，她要在阳台上放一张桌子，上面摆着各种瓜果、零食。她还要买一个在商场看到的、直径有30厘米的大月饼，全家人分着吃，边吃边看月亮。她美滋滋地对我描述着她的赏月计划，希望我能够配合她去实施。而我完全被她的描述迷住了——这多么接近于我小时候的梦想啊。只可惜，小时候没有丰富的瓜果零食可供我摆放。至于月饼，倒是有的，但是都很小，小到我常常感觉不够吃。即便有了充足的食物，大人们也不一定会有充分的闲情，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做到，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沉重的生活压力之下，仍能拥有观花赏月的优雅情怀。
所以，我的梦想在小时候未曾实现。后来，便渐渐地没有了梦想。直到女儿的描述，猛然将我带回了过去。我几乎从她热切的眼神之中立即看到了当年的自己，一样的单纯天真，一样的热爱幻想，所不同的是，她勇于向父母提议，而我习惯于服从。
我完全同意了女儿策划的赏月方案，并马上付诸实施采买材料。除特大号月饼没有买到以外，其余的水果零食都已经准备停当。凑巧中秋这天，阳台上沉寂多日的葱兰开出了它的第一朵花。一切都是那么美丽。可是，令人意外的是，天公并不作美——上午烈日当空闷热如酷暑，下午便风起云涌大雨倾盆而下。这雨直下到晚上也没有停的意思。天空漆黑如墨，哪里是“月到中秋分外明”，简直是“月到中秋无处寻”了。
女儿非常失望，她说：“我的作文该怎么写呢？”
我对她说：“那就把题目改一改吧，改成《没有月亮的中秋节》。虽然今天没有月亮，但是在中秋这天，你和你日思夜想的妹妹团聚了，你终于可以和她一起玩，一起做游戏，这不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情吗？”女儿听了，兴致重新高涨起来。
而我，也只是淡然地将原计划在阳台摆放的食物全部移至客厅。于是晚饭后，两个孩子在沙发上蹦着，跳着，六个大人在茶几边围坐着，看看电视，聊聊天。茶几上琳琅满目，除各色水果以外，当然少不了月饼。它们各式各样，一个个裹着精美的包装。我拣了一个苏式百果的月饼，那是我小时候每年中秋都会吃的同一种口味。我剥开包装，咬上一口，入口松酥，似乎品尝到了从前的味道。正如有人说“哥抽的不是烟，是寂寞”一样，我也可以说：“姐吃的不是月饼，是回忆。”
突然想起《桃花扇》里有几句词：“人生几见此佳景？惟愿取年年此夜，人月双清。”年年此夜，让我想起了从前所度过的中秋之夜，那些或月白风清、或秋雨缠绵的夜晚，我的思绪也随之游离无际。从小时候眼巴巴地等着大人分月饼时的迫切，到武汉读书时第一次从食堂领到免费的月饼时的那份惊喜;不知怎么竟然想到了大观园里的中秋节，贾母带领众人月下闻笛。那笛声是从桂花树下吹出来的。过不了多久，临海的桂花也该开了吧。
就这样吃着，想着，一个月饼便被我吃光了。而不知不觉中，窗外的雨已不再下了。

杨立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