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记忆
今年的三八节活动,我设计了一个以“面朝大海、春暖花开”为主题的活动方案,同事们分两批去了温岭的东海塘,那里有数千亩的油菜花、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塘、以及一排排高耸的大风车,配上花田边上的芦苇荡,视觉冲击中有说不出的壮美大气。不过我们那天去的时候,花期尚早,油菜花开得不是很热闹,临海的同事不禁失望,说,还是他们临海的灵湖风光好。
我没去过灵湖,而我已是第二次来东海塘了。我对眼前的油菜花,有一种由生而来的喜欢,那应该算是一种情怀吧。我妈家有个大相框,装了很多黑白老照片,最让我念念不忘的那张就是我妈和她的同事,也就是我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,站在一大片的油菜花海中的合影。两人年轻而美丽,表情恬静,春风吹起她们的短发,平添了一股意气奋发的气势。
我记不得班主任的名字,但一直记着她的那个响亮的绰号——刘参谋。因为姓刘,调皮的高年级学生看了《智取华山》后,就给取了这么高大上的绰号,很富时代感,一直沿续下来,甚至后来大家都觉得她本来就应该叫这个名字的。她本人对这个绰号并不排斥,只是用在一个女老师的身上,显得有点强悍。但她确实没辜负这个绰号,对待我们这些不老实的学生,从来不会心慈手软。写错一个字,会让你抄一百遍;背错一个拼音会让你磨七遍粉地念,直到不会再错等等。记得一次我犯了个小错误,被“刘参谋”请到了办公室,让我承认错误就放我回家。小时候我脾气很倔,又很内向,内向到如柴静说的看到熟人或邻居过来,会默默躲在一旁等他们走远了才出来。当时在办公室,我就一言不发低着头杵在那里,最后耗不过,“刘参谋”在一声叹息后,说,你回去吧。我诧异地看着她,然后跑出了办公室。现在想想,那次可能真得伤了她的心。又可能是因为母亲的关系放了我一马。
到了三年级,我转到了中心小学读书。上下学都会经过一大片的农田。一到春风,到处是油菜花田,浓浓的花香简直要聋了你的鼻子。当时很少有人会像我妈和她的同事刘参谋一样,文艺到要在花海里拍一张照片。她们也万万没料到几十年后的今天,每逢双休日,一车一车的人奔向仙居、天台、临海,远的去江西、青海,跟她们一样,只为和油菜花或桃花合个影。
当然,油菜花田边一般都少不了有紫云英,一种被我们叫做花草的植物,像地毯一样铺到小径那头,跳过水沟,又是一片花的地毯。可以摘下紫云英,学别人的样舔上面的花粉,会有一丝丝的甜,也可以系成一个花球,挂在衣服上。大人们总是趁花草还没开花的时候摘一把最嫩的头,配着爆香的蒜苗炒年糕,春天青草的味道混入味蕾,很是特别。远在北京的表姐,前几天在朋友圈里晒她母亲也就是我舅妈给寄过去的一大把花草,她说,这是家乡的味道。正像王寒说的:故乡的食物留给我们的,远远不只味蕾上留下的酸甜苦辣咸,它是记忆,是亲情,是乡愁……而那些老去的紫云英,会被犁入泥土里,化作红泥更护花,那是春末最好的肥料。直到读到高中,从新疆来的化学老师很骄傲地说,在她们那里,苜蓿从来只给牛马吃的,是牧草。后来去百度了一下,确实,也只有我们江浙沪把它当做蔬菜。前几天,父母来我家,我去菜场花两块钱买了把花草回来,父母一脸的惊喜,说,好多年没吃过了。
我的童年里那片开满油菜花和紫云英的田野,母亲和我亲爱的“刘参谋”合影的那片土地,早已被开发成各种楼盘、商城、市场。如今,站在父母家的阳台上,满眼望去都是高楼,宽阔的财富大道上挤满了各种车。无意翻看父母的影集,看到父亲在一张旧宅前开得正艳的紫荆花照片后写的一首诗:吾庐两间八○建,花木葱茏四季艳,无端修筑财富道,空将照片作留念。一时竟无语凝噎,我读懂父亲当年的心情,而童年里的那些春天景色又朝我汹涌袭来。
此时,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春雨,想必那些油菜花都快要结籽了吧。不由想起一句歌词:虽说是春光无限好,只怕那春光老去在眼前。趁着春光明媚,还是少些感伤的回忆,多出去走走,去感受春的气息,才不辜负眼下美好的时光。
郑瑛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