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
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到过老屋了。
不是去不了,而是在心里感觉永远回不去了。老屋在古城的老城区,一条僻静的小巷中。距离我家骑车只有15分钟的路程,不远。它是一幢极为简单的砖木结构房子,不大,门前有个小小的庭院,种着一棵枇杷树,还有很多花。至于它建于何时我从未考据过,因为老屋对于我的全部意义是曾经住在其中的两位老人--我的外公与外婆。那也是我童年成长的地方。
老屋里的陈设很简单。没有空调,也没有微波炉,甚至没有煤气灶。外婆家烧饭是用煤饼炉烧的,一如两位老人带给人的感觉,不是激烈的火焰,而是不急不躁,用文火慢慢地传递着温暖。外婆用煤饼炉烧的饭菜很香,至今我都还怀念着那个味道。在寒冷的冬天,关上木门,围着火炉,听着外婆讲故事,是童年相当美好的记忆,记得外婆讲的故事都很有意思而且还不重复。
外公很喜欢花,所以庭院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,我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,但这些花却给我的童年增添了五彩斑斓的颜色。每天清早,外公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细心地摆弄着这些花,满脸慈祥。有的时候花养的好了,外公会让妈妈带几株去养在家里。门前的那棵枇杷树,每年都会结好多的枇杷,成熟的时候,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金灿灿的色彩,特别诱人!每当那时,外公就会拿着自制的大剪刀去摘,外婆则倒撑着雨伞把掉下来的枇杷接住,不得不说,那枇杷给我的感觉特别甜。
外公是一位勤劳、忠厚、老实的人。为了多挣点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,除了上班之外,他还忙碌地干着第二产业。虽然他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,也不懂什么是圆周率,但他却很聪明,靠着自己的努力摸索,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技术本领,画出的图纸竟不输给专业的技术人员。外公的精湛手艺,赢得了四邻八坊的交口称赞,来找他加工产品的人络绎不绝。从我记事起,外公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休息过,总是从早忙到晚,我的童年就是在外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度过的。
外婆很慈祥,性格很温柔,对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。左邻右舍有事都喜欢找她帮忙。下雨了她会帮着没在家的邻居收衣服;隔壁夫妻吵嘴了,她会上门劝架;邻居有急事要出去,她会帮着照看小孩……。受了委屈也不辩解,外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。
外公外婆都很宠我。妈妈说,外公是一个对子女非常严肃的人,她小时侯的爸爸是严厉的化身,但外公对我却疼爱到了心坎里,见到妈妈责骂我,他就象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呵护着我。外公自己没有什么文化,他吃够了没文化的苦,因此他特喜欢有文化的人,我取得了好成绩,考上了重点中学,他就特别自豪,在自己的朋友中常炫耀我有出息。
小学和初中两个学校都离外婆家很近,所以我午餐和晚餐常常在他们家吃。每当得知我要在他们家吃饭,外公就会很开心,买很多我喜欢吃的东西。小学的时候外婆每天风雨无阻地来接送我上下学,然后给我买零食和玩具。后来上了高中,离外婆家远了,空闲时间也少了。偶尔到外婆家时,两位老人都会很热情地留我在他们家吃饭。那时的我告诉他们,等我以后工作了,会自己赚钱了,我要用自己的钱让他们好好享福。外公外婆总是很自豪地和别人说“看我的外孙多孝顺,对我们多好啊”。只是那时天真的我不知道,我永远、永远没有机会了。
上高二那年,外公生病了,听见外公痛苦的呻吟,我的心也象刀割一样的难受,真希望能帮他分担一点痛苦。不久,外公去世了。从此,我再也听不到外公的敲打声,再也看不到他吃完饭后坐在太师椅上看《故事会》的样子,眼前再也浮现不了他慈祥的笑容!而外公种的那些花儿如同通人性一般,因为主人的突然离去而渐渐败落了。少了一个人的老屋突然显得空荡荡了不少,也安静了许多。这是我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世,原来是那样的痛苦,那样的撕心裂肺,就像是把你内心最珍爱的一部分硬生生地给扯走了。外婆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。
仅仅一年以后,外婆也离我们而去了。老屋变得空无一人,一切物是人非。我开始变得很怕再到老屋去,因为在那些熟悉的场景中,再也看不到两位最慈祥老人的身影了,这让我内心充斥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尽伤感!我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在两位老人在世时多多照顾他们,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看美剧上,而不去他们家多陪陪他们聊天,和他们一起出去散散步。但一切的自我责备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。
如今,两位老人口中“很好的外孙”已经有了自己的工资,却再也没办法给予自己照顾最多、关心最多的老人买任何一件东西了。庭院的地上满是枯叶,枇杷树虽然依旧每年结着果,但是尝在口中却感觉不到甜蜜的味道。老屋里的煤饼炉再也没有红过火,那把太师椅也从此空空荡荡。人生就是这样,一旦错过往往就成为永远!
写到这儿,泪水早已浸湿了眼眶。我拙劣的笔端也许无法很好地将两位老人对我的爱给刻画出来。亦或许爱本身就不用刻画,只要心中一直存在这就足够了。最后,希望两位老人在天上一切都好吧。
俊杰